2015年3月27日 星期五

打破秘密

討論性侵害,我想從「哭泣的小王子」這個章節開始談起:

「第十三章 打破秘密

「家人之間沒有秘密,只有否認。」---泰瑞‧柯勒格,家庭系統專家與作家

虐待不斷發生,是因為我們沒有說出來。即使有家人、朋友、鄰居的關心,還有相關兒童法令的保護,只要有人守口如瓶,兒童還是會成為性侵的受害者。透過公開討論可降低兒童性侵害的高發生率是可確定的。

我在寫這本書之前,先請幾個人看過我的大綱並留下建議。在談到「保密」時,一位倖存者寫下:「為什麼人麼對此主題難以啟齒?為何受害人不只在自己受虐的家中,甚至連長大後都無法與朋友討論此事?對受害者而言,被虐待過就好像罹患癌症一樣,不僅受害者不想承認,其他人也不想面對,好像擔心自己也會被『感染』一樣。我想答案顯而易見,將一些細節說出來並不會有傷害。」我不知道答案是否「顯而易見」,但我知道如果能更公開、頻繁、仔細地討論,勢必能大有進展。」

 裡面有幾個點我想談,一是長期處於受虐情況下的受害兒童,在長期得不到資源與幫助的情況下,保持沉默一直是受害者的生存策略,以避免受到加害者生存上的威脅,所以在許多受害者必須在遠離加害的時空非常久遠之後,才能感到自己是安全的,也才會進一步考慮打破沉默。理解受害者各種可能的困境,有助於幫助受害者跨出打破沉默的第一步。

二是打破沉默並非終點,而是持續的過程。很多受害者,包括我自己,在成長過程中都試圖說出自己受害的狀況,但受害者的生存條件很多時候是異常嚴苛的,有時他們是被迫與加害者一起成長,加害者當然不可能考慮受害者的利益,受害者只會收到更多的威脅與扭曲;有時他們有冷漠的父母,認為這些事實只會讓家庭蒙羞,所以要求受害兒童保持沉默,讓受害兒童處於更深的無助裡面。所以當我們在談論一個讓受害者公開討論的環境時,除了考慮他們原有的困境之外,還必須建構一套支持的系統或人際網絡,在他們公開之後,知道有人是可以持續得到幫助與支持。倖存者必須持續主動的去尋找、追求這些支持,在這過程中重新學習與理解互信的可能性,才能打破過去受加害者孤立的固有模式。

受害者打破沉默的第一步是非常困難的,這種無法打破沉默的困境來自各種因素,每個受害者脈絡差異很大。但同樣的是,我們都在掙扎尋找更好的出口,以脫離過去的傷害。在這個過程裡,去觀察團體的動力與態度,試圖尋找可信任的個人或團體是重要的,但卻無法一蹴可及,對曾經童年遭受性侵的受害者而言(尤其來自家庭、師長信任關係的性侵害),受害兒童對人的的信任是被嚴重破壞的,這種安全感與信任感的嚴重傷害,即使到了成年,也無法自然復原。在復原的第一步,說出來是聽來簡單的行為,對性侵害的倖存者而言卻必須面對長期的溝通與失敗經驗的累積,才有機會找到自己感到需要的資源與信任感。這種長期的失敗與無助的來自各種原因,有時是來自加害者的控制,有時是來自社會的冷漠或文化因素。

一般人常常處於無能(也可能是無意願)給予受害者幫助,因為不止學校沒有教過,在家庭教育或團體裡,也常採取迴避不論的態度。所以一般人長期公開的討論相關的知識與議題對受害者是有益的,但我會覺得同時也必須謹慎注意保護受害者感受的問題,如果受害者還認為他/她無法投注信任或需要匿名保護,謹慎觀察(潛在的)受害者的需求比起要求受害者走出來會更重要。

現實中一般人所能採取暫時的謹慎態度,是先給予受害者語言與態度上的支持,再給予受害者更多的空間去敘述受害的關係與狀況。對受害者而言,第一步很容易產生恐怖、混亂與痛苦的集合感受,他/她必須得到長期而穩定的支持,才能有信心繼續下一步,受害者必須努力去尋找這種支持。

很多時候,我們無力也無能去回應他人龐大的痛苦情緒與回憶,不只是因為學校教育的失能,也是因為文化裡根本的壓抑對恐懼的處理與學習。對於想要給予受害者陪伴與支持的一般人(包括我自己)而言,需要有更多的理解與接納。

相關文章:
《哭泣的小王子》作者序

《哭泣的小王子》第一章:關於侵害 

內化的創傷經驗

一千六百個小時的眼淚  

遺忘 

受害者可能的困境

困難的循環 

以情緒為恥的文明
 


自戀的父母 Narcissistic par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