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0日 星期四

中年之旅


每個人中年都面對著自己的轉化之旅。理由也許很簡單:時間到了,條件改變了,舊有的思維與習慣已不再適合眼前的挑戰,必須重新再思考為什麼我今天會走到這裡。在人生的中途,人生一切的意義,正在發生劇烈的質變,如同地底深處翻滾的熔岩,準備改變地表上我們熟悉的一切。
我的中年危機是和我童年性侵的創傷回憶同時發生。眾多的案例顯示,對童年毫無任何記憶的人,會在約二、三十年後突然憶起童年的創傷回憶,我認為這並非單純的偶然,而是因為人在中年改變的條件成熟了,過去被強迫適應與壓抑的真實感受出現了呼吸的空間,而強烈地以各種身心的訊號向我們意識提出訴求,要求我們正視過去經歷的存在。
壓抑、轉移注意與遺忘是我過去三十年的老方法,有些人則會改寫或偽裝自己的經歷,但這些出於人性的心理機制,只能暫時地迴避問題,卻永遠無法解決問題。

天才與分裂

兒童要面臨創傷的挑戰,是與成人完全不同的。面對虐待,兒童必須完成不可能的艱鉅任務:在危險的環境中尋求安全感,在剝奪的條件下尋求主體感,在不可信任之人身上尋求信任感,在不可預測的傷害中尋求控制感。兒童必須應用他/她唯一的條件,也就是未成熟的心理機制,去彌補成人對他/她所造成的傷害與錯誤。如此艱困的成長任務,同時造就兒童「天才」般的創造力與毀滅性的內在痛苦。
兒童為從虐待中適應生存而發展早熟「天賦」般的能力,如在嚴格責罰下的才能、嚴格的自理能力或在嬰兒期就已學會不哭鬧等,實則多半是成人殘酷之下的悲劇。即使這些能力能幫助兒童成長中在成人世界裡佔有一席之地,但虐待環境中所造就的毀滅性的心理困境,卻無法以這些能力解決,因為這些能力是為適應與迴避成人所製造的虐待所創造的,而非為解決問題所創造的。本應幫助兒童解決問題的成人照顧者,反而成為兒童人生中最大、最原初的創傷製造者。這個困境兒童不可能解決,兒童只能以自己微小的勇氣、堅毅和機靈的創造力在困境倖存,並將這毀滅性的內在創傷帶到成年。
這些創傷會銘刻在人的意識深處,即使在成長時期不曾發現,但到特定的時間,它會顯得特別地活躍,也就是人生的中點:中年。

在中點的迷途上

並不是說每個有中年心理危機的人,都有童年創傷。任何一個身心健康的人,都可以進入中年危機。中年的心理危機並非病態,而是人生中點的轉化之門,是轉化人生意義與心靈能量的重要關卡。有些人可能必須經歷十多年,有些人可能經歷只有一瞬間。在轉化的過程裡,人生舊有的意義與思維不再適用,新的意義與心靈能量開始閃耀光芒,而內在必須經歷天翻地覆、徹頭徹尾的震撼,才會在飄浮不定的迷途上試煉出真實的自我。
《中年之旅》與《轉化之旅》的作者Murry Stein比喻中年轉化,如同毛毛蟲轉變為蝴蝶:我們怎麼能想像終日爬行的毛毛蟲與鮮豔飛舞的蝴蝶,竟是同一種生物!毛毛蟲和蝴蝶有著全然不同的特徵,但令人驚訝的是,即使外觀完全看不出來有相同之處,但毛毛蟲已具備所有蝴蝶成蟲的器官雛形,等待著成熟開展。如此比喻人的生命,在幼年之時,也已具備成年期的能力、性格與困難的雛形。蛹化與蛻變的過程如同人將童年時期的意象與回憶儲存在潛意識深處,等待著內在與外在環境的條件成熟,轉化成一個全新的生命體。而這個過程是充滿著變數和危險的,蛻變中的毛毛蟲毫無行動能力,從幾個禮拜到幾個月再到幾年的時間,必須靜止不動,但內在卻在進行劇烈的完全改造,而最劇烈的改變,是在破蛹而出後的短暫時間內,所有不曾用過的成蟲器官接觸到空氣的那一刻,翅膀尚未開展,外殼也尚未變硬,成蟲處在脆弱的狀態裡,但過去漫長的化蛹等待,就是在等待這關鍵的一刻,讓新的內臟充滿空氣,讓未曾使用的翅膀灌進血液,這時的蝴蝶即使未曾飛翔,飛翔的本能卻難以抑制。毛毛蟲經歷如此巨大的內在轉變,以至於任何不穩定的外在因素都可能致使失敗與死亡,毛毛蟲只能選擇一個相對安全的穩定環境,去進行這一生一次的艱鉅挑戰。
人生的中年之旅,就如同毛毛蟲化蛹般充滿著未知與挑戰,但即使過程漫長且困難,但結果卻是值得的:人看穿幼年時期自我的內在矛盾與界限,並尋找到一個更深刻、更完整的自己,人生的最大可能性也得以開展與完成。

2015年11月21日 星期六

《空氣人形》《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在無人知曉的困境之中, 我銘刻出記憶中發臭的寶石

女主角裴斗娜(韓語:배두나)

空氣人形》(日語:空気人形英語:Air Doll)說的是一個充氣娃娃變為人的故事,有點像是現代版的小木偶奇遇記。一個寂寞的中年男人,住在東京的小巷裡,生命中最親密的伴侶,是他的充氣娃娃。他和他的充氣娃娃每天說話、睡覺、做愛,他的充氣娃娃不曾有過回應,雖然很寂寞,但是他還是很愛他的充氣娃娃。直到某天他的充氣娃娃跟他說話。

但充氣娃娃已經不是第一天變為人,在大叔每天早出晚歸、辛苦工作之時,變為人類的充氣娃娃早已在她居住的社區內探險許多次。對充氣娃娃而言,人類的世界充滿了新奇的互動與概念,她接觸過街坊的大嬸和俊俏的年輕人,每個身為人的時刻,都像小紅帽誤入叢林般平凡而刺激。

某個夜晚,在大叔跟她做愛過後,他為她清洗。分不出來是清洗自己最親愛的伴侶,還是清洗自己的精液。大叔深夜坐在浴室板凳上清洗塑膠娃娃的背影,配上洗充氣娃娃咕啾咕啾清晰的聲音,看來異常的寂寞。但他從來不知道他的伴侶是個人啊。若她開口跟他說話,他會如何回應?充氣娃娃在擁有人的心之後,這是她最直接的疑問。

所以她就跟他說話了,果然嚇了他一大跳。他恐懼多於喜悅,更多的是煩惱。在大叔看來充滿為難的神情中,最後擠出一句:「可以請妳離開嗎?」這句話對初為人形、純真的空氣娃娃而言,無法有太多的理解,無法理解大叔為何期望她繼續當個塑膠的性玩具,無法理解為何人會因她擁有人肌膚的溫暖和人性而害怕她。只是身為一個誕生在人間的塑膠娃娃,離開大叔的家之後,要去哪裡?這是場充氣娃娃短暫而孤寂的奇幻旅程:沒有目標、沒有希望、沒人理解、也沒人知道的一場歷險。



是枝裕和的另一部電影《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日语:誰も知らない)裡,四個小孩被母親拋棄,一個十二歲的大孩子獨自照顧三個弟妹,學會躲避房東催租,學會過著無水電的生活,學會向附近的便利商店乞食,學會過著一種沒有存在感卻自給自足的生活。年齡最小的四歲妹妹在家中跌倒傷到頭,哥哥慌張的打電話給遠在他方的媽媽,希望能得到任何一點幫助,不過沒有任何回音,所以他只能帶著疑惑和恐懼回到家中等待,等待妹妹能自己好起來。第二天早上,妹妹變成冰冷的屍體。

主角柳樂優彌2004年憑藉此電影,以當時14歲年齡,贏得坎城影展歷史上最年少影帝殊榮

這部電影改編自日本真實的社會事件,記得當時有日本媒體將埋葬自己妹妹的十二歲哥哥形容為冷血的罪犯,但我比較接受導演的詮釋:大哥將自己的四歲妹妹埋葬在機場外的一塊草皮後(因為妹妹喜歡看飛機),坐上清晨第一班捷運,列車外金黃色的晨光灑在他身上的泥土上,他出神的望著陽光,沒有反應。背景音樂響起一個稚嫩而清脆的女性歌聲:「即使在深夜裡向天空提問,也只有星光閃耀」「進入內心融化而成的黑色湖泊,我只能隨波逐流」「天使是否會回頭再看我一眼,是否會在我心中淋浴」「如同冰塊般枯萎的雙眸,我漸漸的長大」「沒有人可以親近」「帶著發臭的寶石」。剩下的兄妹也會活下去吧,但做為大哥的他,以他最大的能力與勇氣埋葬了自己的妹妹,這殘酷的回憶是否成為一顆發臭的寶石,永存在這無人知曉的清晨當中?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主題曲 楯隆子 TATE TAKAKO 《寶石》:

無人知曉的純真,與無人知曉的困境,銘刻在不同的人生之中。有時我會這樣想:多想將我這顆發臭的寶石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多少人願意與我一起欣賞這顆發臭的寶石?和樂生的阿公、阿嬤聊天時,總會聽聞他們漫長的人生是怎麼受到社會和疾病的歧視與折磨踐踏。阿添伯會說,多想告訴那些在病院自殺的朋友,有這麼多的學生來聽我們說話、支持我們。我總覺得,其實是阿公、阿嬤的堅強包容了我年輕的軟弱與挫折,包容我這顆無人知曉的臭石頭,給了我多一點活下去的勇氣。

附註1:這是多年前寫的文章,每次再看的時候總會有兩個特殊的感受:
一、當時對自己童年創傷毫無記憶的我,總是會因他人受難的情節而流淚,但卻不知原因。
二、即使回憶遺失了,感受卻從未磨滅。

附註2:
日本新的產品「女友機器人」廣告,也讓我感受到現代社會人的孤單。與您分享。


其他影評:
電影:

《空氣人形》《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在無人知曉的困境之中, 我銘刻出記憶中發臭的寶石

《瘋狂麥斯:憤怒道》:末日的避風港

《天空之城》:貓獅子的蒸氣龐克之旅(一)未來、復古與幻想
 
卡通、漫畫:

《新世紀福音戰士》:大人與小孩的戰爭

《銃夢》:貓獅子的蒸氣龐克之旅(二)反烏托邦中的鋼鐵女孩-人造人的愛與淚

《老人Z》:全自動化的人性機器

影集: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1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2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3.4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5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6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7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8.9貓獅子影評

2015年9月3日 星期四

見證者



我的故事見報後,許多人留言以自己小時候的創傷來回應我的創傷經驗,讓我感覺出乎意料之外。也許是我公開了我最痛苦的回憶,產生了一些特殊的共鳴。對於這些回應,我感到非常的感動,他們像是一個特別的象徵,讓我感受到這世界遙遠的另外一端,有真摯而美麗的心意存在著。也許他們看不到這篇感想,但我想說:謝謝你們。

當然也有反面的回應,質疑我經歷的真偽,多半是認為三歲的小孩不會有記憶。對此我要回應:說不出口的,並不代表不痛,許許多多的幼兒的經歷與感受被當作不存在,正是他/她人生傷痛的來源。如同性侵我的奶爸、奶媽,他們在每次性侵我之後,就會說我太小,我不會記得。

當幼年的我在痛苦難以承受,或受到傷害感到委屈無法平復時,我希望這宇宙之間有雙超越時空的眼睛,記錄下惡人的惡行,見證無辜者的悲痛。那無形的見證者,為我感到哀傷,為我流淚,告訴我,那些傷害我的人是錯的,告訴我,我的淚水是真的,傷害孩子的成人是邪惡的。閲讀的你/妳,就如同一個無形的見證者,雖然我們不能改變過去痛苦的回憶,但當未來你我再見證另一個正在受苦的孩子與成人時,請不要轉頭,請看著他/她的雙眼,告訴他/她,這世界上仍有善意存在。

人間異語

2015年8月31日 星期一

對諮商的疑慮

看完這篇分享:感覺被學校諮商師出賣


以下是我的看法:
1.受侵害的個案是否都一定要通報?如果一定要通報,是否會讓來求助的人在尚未得到幫助前,就畏懼龐大和難以想像的法律處理繁瑣歷程,以及因受侵害的事實揭露所引發的關係風暴裡。所以一定要通報,是否會造成受害人卻步寧願事實掩埋的現象,這是諮商師想要的嗎?

2.甚麼時候需要通報?我能想到的是有立即與持續性的危險時,這需要當事人與諮商師謹慎而詳細的判斷。例如受害人和加害人同住的狀況下。如果受害人已成 年,這又是過往回憶,為何無法尊重當事人意願,甚至連處理性侵後的心理創傷都還沒開始,就進入毫無選擇的法律程序。即使是未成年的兒童或青年,也必須嚴肅 考量個人意願,因為這必然會改變其日常生活熟悉的一切。
諮商師有這麼需要急於撇清自己的責任嗎?如果是這樣,也怪不得許多受害的人想到諮商就有疑慮。

3.基於自己童年受性侵的創傷,我自己也想過要尋求諮商的幫助,但聽過許多人在尋求諮商協助時,都有很多糟糕的經驗,所以我也暫緩一定要看諮商的念頭,轉 而去閱讀心理相關的知識。在我所知裡,正是因為受害者的主體性被掠奪、侵害,所以才需要另一個知情的見證者協助他/她重建對自我的信心,然後才能感到對生 活與未來有更多自由的選擇。但文中的諮商師踐踏了受害者的信任,讓受害者毫無選擇的要面對無預期的法律與關係的風暴。我想問,諮商真的是長這樣嗎?

幼年在遭受性侵、暴力與忽略的對待後,向父母和周遭的家族親人表達痛苦與不適,但是沒有人理我。為了生存,我學會適應和加害者共處,這樣的結果,就是我人生兒童期最重要的發展期三到五歲之間,都被迫與加害我的人日夜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種重複、複雜的嚴重創傷,造成我之後三十年都為這傷害所苦(直到現在也是!)。

在這種痛苦的回憶裡,最讓我感到憤怒的,就是周遭的每個成人都在考慮自身的立場與利益,看到受害者的痛苦視若無睹。半夜讀到這篇分享,怒氣又再整個起來。要追朔加害者的責任,是要靠出賣被害人的復原與感受來建立的嗎?受害者有立即而持續性的危險嗎?就像一個兒童被迫與加害者日夜相處的持續性危險嗎?沒有,她不只成年,而且很認真的在思考經營自己的人際關係與未來。諮商師通報傷害了甚麼?傷害了一個受創的人想要努力生活向前的意願,傷害了一個曾經無助的人想要對外求援和保護的心願,最重要的,她傷害了一個曾遭受侵害人的已經被嚴重破壞的部分:對人的信任感。

下面的回應一堆人在叫囂這是專業倫理,我會想說,這種傷人自傷的法律和專業倫理,請及早毀棄。如果這也能叫專業倫理,是否我現在在網路上公開自己受性侵的童年回憶,電腦螢幕上另一端的警察、諮商師、老師...等不同位置的工作者,就馬上要通報處理呢?我想沒這種需求的必要,一是因為我已成年,二是我已在安全的環境裡,且我有能力保護自己,三是我能自己考量與決定是否要向曾經侵害我的人提起訴訟。有覺得一定要為別人義務通報的人,請考慮受害人以下可能的困境:一他/她需要時間處理受傷的情緒,二他/她需要考量複雜的人際網絡,三他/她有可能因為毫無準備的再度面對受創經驗而造成心理與關係上的嚴重傷害,四是他/她可能遭受加害者的報復,還有五六七八九各種可能的傷害,受害者的脈絡複雜而難解的,想要幫助有受創經驗的人,絕對不是一句通報就能解決的。

有一些狀況是有立即而持續的危險的,例如發現兒童受到性侵,且加害者是與受害人生活領域重疊的(家庭、學校等),但依然需要審慎評估其必要性,例如父母師長是否提供足夠的保護,或者父母師長本身就有忽略的傾向,或者父母師長本身就是加害者。在南部某特教學校爆發集體而長期的性侵醜聞時,當時內心就有股強大的悲哀感受:我們成人沒有負起聆聽兒童感受的責任;而受害者真正需要幫助時,也缺乏負起責任的勇氣。

我 想每個受害者都想要有一個應有的公平正義,但身為成人的我們是否應該思考,是否將受害者和加害者同時逼上法庭,公平正義就會發生?有些受害者是長期經歷性 侵與各種虐待,感覺與回憶是充滿混亂的,當他/她第一次想在安全的條件下想對外求援,轉化內在長年的痛苦時,結果換來的是「對不起,我有通報責任」然後在 痛苦的感受與回憶仍混亂不清的狀況下,就接連面對更多的陌生人詰問「你/妳有沒有說謊?你/妳證詞有沒有出入?你/妳被侵害過幾次?過程怎麼樣?」如果受 害者受到更多的二次傷害,而無法釐清過去發生的傷害,通報者是否讓受害者陷入更難處理的困境之中?我當然認同每個加害者都應該受到懲罰,但這結果絕對不是 從天上的掉下來的,而是各種現實條件的結果,我認為其中一個重要條件,就是釐清受害者的心理傷害,並給予適當的心理支持。然後在合適的條件之下,再討論訴 訟的可能性。當然上述討論是以成年人而言,兒童受侵害的狀況還是以兒童當下的安全、發展需求與復原為優先考量。

2015年8月19日 星期三

《瘋狂麥斯:憤怒道》:末日的避風港


每個人在最無助的時候,總有一個心裡的避風港。

一本我喜愛的書建議的幻想練習是:
「想像自己的樣子(任何樣子都可以),
想像一個讓你/妳舒服,可以信賴的人在一起,
你們一起搭乘一個舒適的交通工具(汽車、火車、飛船、想像的或任何交通工具),
去到一個讓你/妳感覺安全而舒適的地方,
你們一起作一些感到快樂的事(野餐、玩樂、聊天...),
看看那邊的風景、感受那個地方的空氣與味道,用感官去記得那些感受,
然後再依原路回到現實裡。」

多數人內心的避風港是家庭,
但沒有家庭、被家庭拋棄、家庭沒有愛及受虐的小孩,
無法把家當成避風港,
所以每個人在成長裡努力去尋找更不同的可能。

大概到了一個年紀的時候,我特別喜愛「末世」類型的作品,
故事的背景多半描述這個世界是個荒漠,每個人都在尋求生存之道,
故事主角通常不是受過各種精神折磨,就是斷臂、毀容,
但他們在所有不可能中尋找可能,
在荒漠中尋找綠洲,在絕境之處尋求生路。

電影《瘋狂麥斯(Mad Max)》末寫了一句:
"where must we go...
we who wander this wasteland in search of our better selves?"
「我們是該去甚麼地方...
還是要在這片荒蕪之地尋求更好的自己?」

在世界末日之後,是否仍有生路?
許多受過創傷的人都會這樣問自己,
並告訴自己一切都已失去希望。
因為他們在最艱困的時候被遺棄,
孤獨面對人生的傷痛。

在《瘋狂麥斯》這部末世電影中,
提供另一種答案:
在末日之後,放手一搏,
奪回屬於自己人生的自由。







電影:

《空氣人形》《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在無人知曉的困境之中, 我銘刻出記憶中發臭的寶石

《天空之城》:貓獅子的蒸氣龐克之旅(一)未來、復古與幻想
 
卡通、漫畫:

《新世紀福音戰士》:大人與小孩的戰爭

《銃夢》:貓獅子的蒸氣龐克之旅(二)反烏托邦中的鋼鐵女孩-人造人的愛與淚

《老人Z》:全自動化的人性機器

影集: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1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2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3.4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5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6貓獅子影評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ep7貓獅子影評

2015年8月8日 星期六

出去吃麵

我在五歲以前,對父親不太有印象。我不知道爲什麽,也許是因爲我對母親的愛與需求太過強烈,以致掩蓋我對他的回憶。也許是我記憶中他不曾對我相關的事物表達太多關心與意見,我們之間沒甚麼互動。我記得我暑假回到新家時。白天的時候只有他和我在家,屬於我的玩具箱在奶媽家,而兩個陌生的哥哥並不歡迎我這個「陌生」的小孩動他們的玩具,或加入他們的遊戲。我在兄弟的房間找不到位置,客房裏則什麽都沒有。三兄弟房間裏為我保留的那個床位,對我而言是個陌生而陰暗的角落。在我感覺被他們排斥的時候,我會選擇躲到空無一物的客房裏。在那裏,我才感到安全。太過無聊時,我會到客廳父親的工作桌和電視那裏。我會想看卡通。不過,我還不會使用遙控器,也看不懂數字。有時看著窗外的雲發呆。

雖然在家裏很無聊,但我感覺不到時時刻刻在奶媽家被侵害的威脅。至少,這裡是安全的。在母親和兩個哥哥去學校暑假輔導時,我就在家裏發呆。等到父親醒來,大概已是下午的時候。有時我太餓,想早一點叫他起床。我會在臥室門口小聲的叫:「爸……爸……」有時他沒睡飽會很生氣。我怕他生氣,但又抵不過飢餓想吃東西的需求。我就只好一直在臥房門口小聲的叫:「爸……我肚子很餓……」在這個過程裏,我時常覺得時間很漫長,而且肚子一直咕咕叫。父親的下床氣一向很重,起床時看我的第一眼總是一股很厭惡我的感覺。然後他會帶我出去吃麵。父親是個藝術家,也有人封他為了不起的散文作家。這個故事,他寫在他
的第一本散文集裏《出去吃麵》。裏面寫的是他身為一個隨性而浪漫的藝術家,照顧孩子的「趣事」。在我看來,那一段段他所截取生活溫馨而浪漫的互動片段,從來就不是我的人生。他略過了我被性侵後苦苦哀求他們救我的片段。他略過了我每天在飢餓中等他起床的片段。當時對家裏人仍然陌生的我,與他最大的交集,大概也只有這兩件事。當他覺得我麻煩而難以照顧時,他會說要送我回奶媽家。當他這樣講時,我會保持沉默、沒有反應,但在心裏非常厭惡和害怕他。他知道這句話對我的效果,所以他時常講。但他不會把這些事寫在他書裏。

有時我非常疑惑,爲何大家會如此認同這個虛僞的藝術家。但他對外總是保持親切與友善的態度。對照他每天起床看我時,像是看到一個多餘而麻煩的東西時,幼年的我得到一個簡單而清晰的結論:他就像奶媽一樣,在陌生人前會和善,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就會討厭我。我不知道為什麽,但幼年的我斷論這就是必然的現實與我人生的全部。
父親曾經給我鑰匙和錢,叫我自己出去吃麵。我說我不會過馬路,但他沒有理會我的恐懼。我在恐懼中自己一個人過了馬路,而這條馬路前面接的就是高速公路,所有的車子都開得很快,我手裏手握著紙鈔,另一隻手緊握著鑰匙。紙鈔被我手汗濕潤,幾乎被我握爛。抓緊著鑰匙的手,則感到金屬鑰匙深陷在手心柔軟的肌肉裏,痛楚讓我保持警覺,讓我安全的抵達麵店。

不識字的我只記得父親曾經叫過雜醬麵和酸辣湯。我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雜醬麵。」叫了幾次,老闆娘終於視線往下,看到了我。她有點驚訝,問我:「你一個人嗎?」我感覺自己做錯了事,只能害怕的點點頭。麵太過大碗,我吃不到一半。回家按電梯時我很緊張,進電梯時,很怕被電梯門夾到。電梯上顯示的電子數字「4」很奇怪,跟我記得的形狀差異很遠。鑰匙插進孔時,我上下試了很久。終於插進去後,左右轉又試了很久。我記得我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我才能轉開鐵門的門鎖。有時我找不到鑰匙或錢,也不敢叫父親起床,我一整天就從早上喝一杯調味乳,餓到晚上吃晚餐爲止。

很多年以後,我還是偶爾會做一樣的噩夢:我在馬路上被車撞死;在黑暗的樓梯間裏等待永遠不會到的電梯;進電梯時被電梯門夾死;在電梯裏等待永遠不會到的樓層;在家門口試著打開永遠打不開的鐵門。

在小學前,我時常過著這種自己一個人出去吃麵的日子。雖然那時候我已經覺得,生活比起奶媽家好的多了。忽略照顧是父母常犯的錯誤。這種嚴重的忽略照顧,使小孩挨餓、獨自外出與缺乏保護,其造成的傷害是重大而不可磨滅的。這些美其名叫「獨立」的教養,實際上是父母不在意兒童身心安全的虐待行爲。這也是愛麗絲‧米勒(Alice Miller)所謂的兒童必須提早成熟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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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的父母 Narcissistic parent 

背叛 Betrayal

家人與日本

2015年8月7日 星期五

《新世紀福音戰士》:大人與小孩的戰爭

我想用新世紀福音戰士(日文:新世紀エヴァンゲリオン)來說明大人與小孩心理上的戰爭。

初號機與使徒


整部卡通的主要心理衝突發生在主角碇真嗣與主角的父親碇源堂之間。當碇真嗣努力想要與父親碇源堂建立關係時,父親則只關心拯救人類的未來(如同一般孩子的父母親,忙著各式各樣的偉大目的,但有甚麼還能比拯救世界更偉大呢?)。當主角初次與父親接觸時,父親就要求真嗣駕駛巨型機械人初號機去拯救人類。碇真嗣矛盾的困境是,十四年不曾見面忙於拯救人類命運的父親,突然就將一個不可能的重擔壓在自己身上。碇真嗣只有兩種看似不可能的選擇:世界末日或拯救人類。真嗣非常恐懼,但拒絕父親的要求,與父親斷絕情感上的連繫與認同,對一個未曾體驗親情的十四歲柔弱少年而言,才是潛意識裡真正的世界末日。

初號機駕駛碇真嗣

作品裡對主角核心的心理描述是:「我只是個想與父親建立親情溫暖的小孩,為什麼我必須承擔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此心理困境上,心理學家Alice Miller稱之為「天才兒童的悲劇」(The Drama of the Gifed Child),這裡所指的「天才」「gifed」並非兒童與生俱來的天賦,而是被迫賦予的創傷。在我們社會裡,過於提早承擔不合理現實的早熟孩子,也就是所謂的「小大人」(adult child),成為每個成人所說的「好」孩子。這些孩子實際上是經歷成人忽略其需求與成長,殘酷造就兒童必須提早長大的悲劇。


這種心理上的困境,除了主角碇真嗣主動地爭取與抵抗所造就的無力與絕望,也出現在同年齡的二號機駕駛明日香身上。但同樣的困境,卻是完全不同的心理狀態。明日香所呈現的主要性格是「完美主義」,也就是以成就換取親情的注意。凡事要求「第一名」的明日香,是標準的「天才」兒童,但在這「完美」之後更深層的意義,卻是對愛的失落與恐懼。也就是明日香若沒有成就或「第一名」的保證,就會陷入對愛的失落與恐慌之中。

二號機駕駛明日香

在劇情裡每一次拯救人類的任務分派裡,真嗣與明日香就會陷入不同的分裂狀態裡。真嗣呈現的是抵抗、無力、消極與絕望,性格裡另一個極端則是絕望之後的憤怒。明日香則呈現自大、傲嬌、苛求、極端的控制與完美主義,但更深層的信念則是自我必須建立在完美與勝利之上。失敗在人生中是不被允許的,失敗代表的是個人價值的全然否定。所以明日香堅強的面具之下,內心是極端脆弱而沒有安全感的。真嗣的消極與明日香的完美主義,實際上是靈魂的兩面,面對同一種失落所產生不同的反應。


第三種悲劇的呈現是零號機駕駛綾波零。她在劇情中是主角碇真嗣母親碇唯的複製人。她沒有自我的意識,並完全的服從與認同真嗣的父親碇源堂所有的命令。多數受嚴厲管教或忽略、受虐的兒童自我的發展都有困難,但像綾波零完全沒有自我的狀況是少見的。綾波零的心理困境是成為一個母親的替代品,她並沒有被當作一個真正的人來對待。多數的時候,她被當作聽話、完全沒有個人意識可任意控制的木偶。即使在身體重傷情況下,碇源堂命令她去操控零號機對抗使徒(作品中毀滅世界的怪物),她也沒有任何疑慮。如父親般的碇源堂不在意她的生命,綾波零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不光是因為她是個複製人,而是她認為唯有完全實踐碇源堂的意志才是她生存的意義。

過度壓抑潛意識的結果,是綾波零一進入零號機駕駛艙,巨大的零號機機械人立即呈現暴走的狀態。失去自我的狂暴現象,除了自殘(不斷撞牆,並在之後常以包繃帶的形象出現),還嘗試以零號機殺死碇源堂。如此極端的認同與壓抑看似瘋狂,但試著想,難道這不是深植在許多人潛意識深處的痛苦嗎?新世紀福音戰士能如此抓緊上個世紀90年代每個青少年(以及許多成長受創的成人)的心,是因為它深刻描寫成長與獨立的痛楚。

零號機駕駛綾波零
 希望有機會再寫人類補完計畫。

其他評論:

電影:

《空氣人形》《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在無人知曉的困境之中, 我銘刻出記憶中發臭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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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30日 星期六

背叛 Betrayal

當我憶起童年性侵的回憶時,我選擇和家人先分享這些回憶與感覺,而他們的回應讓我感覺難以置信,但同時又覺得相當的熟悉。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應該就叫「背叛」吧?


我哥哥們是這樣說的:「沒那麼嚴重。」「你過度反應。」「他們(我父母)沒有錯。」「是我,我也會做一樣的事(指把我留在奶媽家)。」「我們家是很好的了。」我父母是這樣說:「你記錯了。」「你太小了,不會記得ˊ。」「你在那裏時間沒那麼長,沒那麼嚴重。」「他們(指性侵我的人)只是教小孩太粗魯」「被性侵是丟臉的事,不要說出去。」「我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


直到我閱讀有關性侵與心理治療的書籍,我才知道我當時經歷的階段叫「面質(confrontation)」,也就是和性侵事件中未負起保護責任的照顧者或加害者當面討論性侵的事實,而這可以是一個艱辛、充滿困難與傷害的過程。對應負起保護責任的父母而言,受害者陳述的事實,就是對他們未盡到保護自己小孩責任的指控(尤其是在兒童受到亂倫傷害的情況下)。這些人多數會盡力的迴避、拖延、否認,有時甚至會使用暴力傷害陳述中的受害人。書中的描述,讓我有種時空錯亂的錯覺,我以為書中描述的是我家人的反應,但實際上它描述的是普遍兒童虐待下的倖存者在質問他們的父母時所會遭受的傷害。

當我在下定決心和父母面質時,許多關心我的親友都勸我不要,因為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我父母犯的錯誤不知要從何說起,當面質問他們,只會讓我的傷害更難以預計。我感覺到這些親友對我的關懷是真心的,但有些事情我想親口告訴我自己的父母,有些事情必須要我自己親身去完成。這個過程會讓我更清楚他們的想法和態度,也更清楚我自己的感受。


面質過程中對於家人的逃避、否定與背叛,我感覺非常痛苦,但又感到十分的熟悉與合理,因為過去三十年來他們就是這樣對待我的,他們並沒有因為我的經歷與感受,而改變對我的冷漠與傷害。一如三十年前,我三歲的時候,他們把我放在奶媽家裡,奶媽一家四口性侵我(請參考這篇),我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帶我離開那個恐怖的地方,但他們只有每個禮拜日曆上那個「綠色的日子」才會出現,出現時,大概就是待半個小時,和奶媽談談話,跟我說一兩句話,或一句話也沒說,他們就走了,然後我就必須再等下個禮拜,繼續在這些性侵我的人掌控下尋找生路。

每天,我閉上眼睛,希望他們會出現在我面前,然後我張開眼睛,他們沒有出現,然後我又再想起是他們把我放在這裡的,是他們選擇把我一個人遺留在這恐怖的地方,讓我獨自面對這些侵害我的人。每天、無時無刻,我陷入在絕望裡,他們不會來,我必須靠自己。


在某一個他們來探訪我的「綠色日子」,我拒絕看他們,我躲在性侵我的奶爸、奶媽臥房裡,期待他們進來找我,帶我離開這裡。十分鐘後,他們就離開了。我自己一個人留在房間裡,我感覺不到任何感覺,我感覺我飄浮在空中,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心裡有個巨大的空洞,但我感覺不到痛苦,也感覺不到哀傷。這種「沒有感覺」的感覺,持續了三十年,占據了我生命很大的部分。我的家人遺棄了我,讓我日夜獨自面對性侵我的人三年。當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背棄你,你對人的信任感會徹底粉碎,更不用說脆弱而需要保護的兒童。


三十年前他們是如此對待我,三十年後我和他們面質,他們也沒有任何改變,而這就是我堅持決定和他們面質的意義:我嘗試打開大門,無論他們做過多少傷害過我的事,我嘗試溝通,但他們沒有試圖要理解,反而選擇一貫的消極和否定的態度。我知道了,我看清楚了,我在心裡跟他們說了再見,我要繼續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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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17日 星期日

自戀的父母 Narcissistic parent

有些自戀的父母會帶給自己的孩子極大的困難,其中的一個原因是他們不願意愛自己的孩子,他們把自己的需求擺在孩子之前,同時也認為孩子出生是為了滿足他們生理或情感上的需求,有時他們會讓小孩承擔大人的工作,有時他們會認為小孩是為了滿足他們情緒上快樂的工具。當小孩有需求時,他們會有各種的理由去逃避小孩的需求,他們會用工作、興趣、家務、情緒等各種理由告訴小孩不該干擾他們正在進行的事,並告訴小孩這些事優先於小孩的需求。

父母並非完美,有時無法滿足小孩每一刻的需要是可理解的,但這裡討論的父母是會選擇漠視不作為的態度去面對小孩,他們認為小孩出生就是他們的負擔,他們在心理上和情緒上拒絕去照顧小孩,有時會直接把小孩交給他人照顧,讓小孩長期處在沒有情感連繫或具危險的環境中。他們時常會選擇將照顧與保護小孩的責任交給其他人來處理,他們希望小孩出生了以後馬上就會長大,處理自己的所有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滿足他們的需求。

他們不願意付出愛,他們甚至不願意對小孩笑或觸碰小孩(更不用說抱,在我的記憶裡,我的父母沒有擁抱過我一次),他們將愛當作一種有限的資源,他們認為小孩才是要愛他們、照顧他們情緒的人,而不是父母。所以他們會要求小孩讓他們開心,但只要小孩有需求和情緒,他們會選擇拒斥或遠離,有時他們無法逃離時,他們就選擇漠視。父母時常會在他們面前強調父母照顧他們犧牲多少時間與機會,因為小孩的出生帶給他們多少困難,而父母付出這麼多,父母需要小孩的照顧與愛。小孩會為 了得到父母的肯定與愛而不斷去努力符合父母的需求,但無論如何他們如何努力,他們還是會發現他們無法滿足父母的需求或期待。

長期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小孩無法感覺到愛,父母讓他們感覺他們是不被愛的,他們會在痛苦中掙扎為何父母不愛自己,最後他們會怪責自己,認為得不到愛是小孩子自己的錯,成為一個自我厭惡的循環。

孩子面對這種愛的匱乏與父母的漠視(有時甚至是明顯的仇視)下成長,會對親密關係與愛的概念產生深刻的困擾,他們會覺得被遺棄、孤獨、難以被理解,在遇到真正關心與愛他們的人的時候,他們會陷入疑惑與自我厭惡,他們會想起父母長期冷漠對待他們的方式,而在內心充滿嚴重的衝突與疑惑。

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在這部落格我會繼續再寫我如何克服這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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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秘密

2015年5月9日 星期六

誰是Felis Simha?

Felis Simha是去年(2014)誕生的一個身分,在此之前,我叫陳三郎。而更早之前,我曾是個快樂的小男孩,我有另外一個名字。

為何我會需要有三個名字呢?因為我在三歲時被四個人性侵,並被迫日日夜夜與他們生活在一起,三年。身為一個童年被性侵的倖存者,我從未感覺過甚麼叫「安全」,我只知道我必須渡過生命一個又一個殘酷的考驗,我才能生存下來。

通常這類的倖存者會有很多名字,因為他/她們渴求著另一種人生:不受侵害的人生。所以他/她們時常會一個名字換過一個名字,一個身分換過一個身分,一個環境換過一個環境,只為了得到一個簡單的感覺:平靜,但最終都是徒勞,因為恐懼深深埋藏在我們的回憶裡。我曾經一度試圖忘記這些恐怖的回憶,而我真的忘記之後,恐懼的感覺依然日夜侵蝕著我,我只為自己帶來更多痛苦和疑惑。每一個經歷創傷的倖存者都想擺脫這些痛苦,但卻不知從而開始,所以我們只能一直逃,從一個荒漠跳進另一個荒漠。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誰是Felis Simha? Felis Simha是我重拾我人生中最痛苦回憶時所創造的身分。大概是在一年前,當我漸漸開始憶起所有事情時,我也一步步走進絕望感受的深淵裡,當世界一片黑暗時,我想起了一點光芒,那就是我曾經是個快樂的孩子,我喜歡玩,我喜歡看卡通,我喜歡畫畫。

我記得我家人剛送我到奶媽家時,我在家人和奶媽一家人面前開心的畫畫,大家都在稱讚我很會畫畫,我好開心,那曾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刻。畫著、畫著,不知道何時我的父母就靜靜的不見了,我以為他們會回來,但他們沒有。我問奶媽他們在哪裡,但她沒有理我。奶媽和她女兒突然把我手上的筆一把搶走,我嚇了一跳,正在疑惑怎麼回事時,她們把我桌上所有彩色筆收了起來,並在我面前把我的畫撕了。我在驚恐中得不到任何回應,她們好像無視我的存在一般,似乎我只是一顆路邊礙事的石頭。

之後她們一家四口就性侵了我,這是我人生痛苦的開始,也是我童年快樂的結束。但我記得我確實曾經快樂過的,即使是年紀小到我的記憶有點模糊,但我記得快樂的感覺,是畫畫,是我對這世界還充滿新奇與愛的時候。

在這段漫長的回憶歷程裡,成年的我創造了Felis Simha。Felis是拉丁文裡的「貓屬」的意思,Simha則是梵文裡「獅子」的意思。創造這個名字,純然是我對動物的喜愛,尤其是貓科動物。這個意象結合了我幼年對繪畫的喜愛,它幻化為一個Cat Artist貓藝術家出現在我內心裡,它代表著我過去與現在對生命的期待與熱誠,它是創造與快樂的泉源,它在我絕望的深淵裡點起了一盞燈,陪我走過了黑暗與痛苦。而我知道無論我經歷多少黑暗與痛苦,我知道他一直都會在,他是活生生的貓藝術家,他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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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27日 星期五

打破秘密

討論性侵害,我想從「哭泣的小王子」這個章節開始談起:

「第十三章 打破秘密

「家人之間沒有秘密,只有否認。」---泰瑞‧柯勒格,家庭系統專家與作家

虐待不斷發生,是因為我們沒有說出來。即使有家人、朋友、鄰居的關心,還有相關兒童法令的保護,只要有人守口如瓶,兒童還是會成為性侵的受害者。透過公開討論可降低兒童性侵害的高發生率是可確定的。

我在寫這本書之前,先請幾個人看過我的大綱並留下建議。在談到「保密」時,一位倖存者寫下:「為什麼人麼對此主題難以啟齒?為何受害人不只在自己受虐的家中,甚至連長大後都無法與朋友討論此事?對受害者而言,被虐待過就好像罹患癌症一樣,不僅受害者不想承認,其他人也不想面對,好像擔心自己也會被『感染』一樣。我想答案顯而易見,將一些細節說出來並不會有傷害。」我不知道答案是否「顯而易見」,但我知道如果能更公開、頻繁、仔細地討論,勢必能大有進展。」

 裡面有幾個點我想談,一是長期處於受虐情況下的受害兒童,在長期得不到資源與幫助的情況下,保持沉默一直是受害者的生存策略,以避免受到加害者生存上的威脅,所以在許多受害者必須在遠離加害的時空非常久遠之後,才能感到自己是安全的,也才會進一步考慮打破沉默。理解受害者各種可能的困境,有助於幫助受害者跨出打破沉默的第一步。

二是打破沉默並非終點,而是持續的過程。很多受害者,包括我自己,在成長過程中都試圖說出自己受害的狀況,但受害者的生存條件很多時候是異常嚴苛的,有時他們是被迫與加害者一起成長,加害者當然不可能考慮受害者的利益,受害者只會收到更多的威脅與扭曲;有時他們有冷漠的父母,認為這些事實只會讓家庭蒙羞,所以要求受害兒童保持沉默,讓受害兒童處於更深的無助裡面。所以當我們在談論一個讓受害者公開討論的環境時,除了考慮他們原有的困境之外,還必須建構一套支持的系統或人際網絡,在他們公開之後,知道有人是可以持續得到幫助與支持。倖存者必須持續主動的去尋找、追求這些支持,在這過程中重新學習與理解互信的可能性,才能打破過去受加害者孤立的固有模式。

受害者打破沉默的第一步是非常困難的,這種無法打破沉默的困境來自各種因素,每個受害者脈絡差異很大。但同樣的是,我們都在掙扎尋找更好的出口,以脫離過去的傷害。在這個過程裡,去觀察團體的動力與態度,試圖尋找可信任的個人或團體是重要的,但卻無法一蹴可及,對曾經童年遭受性侵的受害者而言(尤其來自家庭、師長信任關係的性侵害),受害兒童對人的的信任是被嚴重破壞的,這種安全感與信任感的嚴重傷害,即使到了成年,也無法自然復原。在復原的第一步,說出來是聽來簡單的行為,對性侵害的倖存者而言卻必須面對長期的溝通與失敗經驗的累積,才有機會找到自己感到需要的資源與信任感。這種長期的失敗與無助的來自各種原因,有時是來自加害者的控制,有時是來自社會的冷漠或文化因素。

一般人常常處於無能(也可能是無意願)給予受害者幫助,因為不止學校沒有教過,在家庭教育或團體裡,也常採取迴避不論的態度。所以一般人長期公開的討論相關的知識與議題對受害者是有益的,但我會覺得同時也必須謹慎注意保護受害者感受的問題,如果受害者還認為他/她無法投注信任或需要匿名保護,謹慎觀察(潛在的)受害者的需求比起要求受害者走出來會更重要。

現實中一般人所能採取暫時的謹慎態度,是先給予受害者語言與態度上的支持,再給予受害者更多的空間去敘述受害的關係與狀況。對受害者而言,第一步很容易產生恐怖、混亂與痛苦的集合感受,他/她必須得到長期而穩定的支持,才能有信心繼續下一步,受害者必須努力去尋找這種支持。

很多時候,我們無力也無能去回應他人龐大的痛苦情緒與回憶,不只是因為學校教育的失能,也是因為文化裡根本的壓抑對恐懼的處理與學習。對於想要給予受害者陪伴與支持的一般人(包括我自己)而言,需要有更多的理解與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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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的父母 Narcissistic parent

2015年2月23日 星期一

以情緒為恥的文明

大年初四開始認真面對自己,整理對悲傷與情緒的處理與理解。因為自己早期童年受性侵的創傷經驗,讓我對情緒的感受有很多難解的疑惑,在成長歷程不斷累積,逐漸寫成一本理解自我痛苦與情緒的字典。
我們處在一個以情緒為恥的現代文明裡,我們可以從不同文化對兒童情緒的想法看見,在兒童出現痛苦、難過、生氣等情緒時,成人會以壓抑(例如"再生氣就打你/妳"、"再哭就讓你/妳哭個夠")、轉移("買冰淇淋給妳/你吃,不要難過了"、"不哭就帶你/妳去留樂園玩")、忽略("進房間去,等你/妳不生氣再出來")或羞辱("這麼大了還哭"、"愛哭不是男生")等方式,強迫兒童接受成人不接納負面情緒的觀點。兒童收到一個明確的訊息:「負面的情緒是不被接納的,我們必須隱藏起來自己處理。」然而情緒的處理是學習的過程,如果兒童長期只接受到這樣的訊息,會造成他/她未來對情緒的自我調節出現困難。
很可惜,無論是學校、家庭還是社會,少有成人能鼓勵兒童面對負面的情緒,部分也是因為成人自身不懂得如何處理自身的情緒。那麼,現代的文化鼓勵怎麼面對情緒呢?轉移注意,也就是快速的娛樂與回應,透過大量的訊息和物質來抑制或減弱情緒本身的反應。無論是網路、藥物、購物或工作,都是轉移注意力的強大工具。
那麼,轉移注意力對我們有甚麼幫助?例如感覺到痛的時候,如果我們難道不應該吃止痛藥嗎?應該視情況而定,痛的時候應該找到傷口的來源,並給予適當的治療,止痛藥只是其中一種手段,它可以抑制痛苦,卻無法解決痛苦的來源。所以當知道有人正為用藥成癮或特定的成癮行為而困擾時,我會理解為他/她並非為成癮行為而困擾,而是他/她內心有太大的痛苦難以處理,這些痛苦在沒有得到接納前,他/她依賴某個方式去抑制痛苦。
聆聽與接納他人或自我的情緒是一門學問,它必須透過學習和操作才能循序漸進的接納情緒的發生與結束,尤其當情緒能量龐大時,保持理性和細膩的態度給予自己或他人安撫,是件有相當難度的事情。有些人會認為只有心理治療師才有這類的知識,事實上,我認為最能接受情緒能量的不該是心理治療師,而應是我們身邊具有情感基礎的人,也就是家人和朋友。(當然,不要找會拒絕你/妳情緒的朋友或家人傾訴,妳/你只會情感再次受創)他們是最理解你/妳困難的人,也是最能給予妳/你支持的人。如果他們無法理解,那也不用急,先找願意理解的人談談,總會找到方法述說那個難過的感覺。
家庭聚會對許多人是種挑戰,因為家庭是製造最多不接納情緒的回憶的場域,這些回憶困擾著每個人,有時轉變成互相壓抑或攻擊的形態。看到並辨認這些困難之後,思索不同的溝通對策是重要的。我們都有機會修補那些受傷的部分,先從自己那些曾被隱藏、排拒的情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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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11日 星期三

困難的循環

童年受虐是一個循環,因為幼童面對龐大的生存威脅與壓力,他/她們會成長歷程裡展現出很多困難,如果在童年時期沒有得到適當的幫助與足夠的資源,這些困難會帶到成年。

我在早期童年經歷性侵、家暴、忽略與情緒虐待,生存對我而言是一個困難的選項,即使在離開那個危險的環境,那些創傷還是跟著我。我和這些創傷共處了三十年,我知道那些痛苦的回憶與情緒是一個固定的循環,在特定的條件或時間內會重新回到我的心裡,一直以來我為這些心理困難感到痛苦。

很多成人會把兒童的問題行為歸咎於兒童,但實際上兒童是一面誠實的鏡子,他/她反映的是照顧他/她們的成人對他們的情緒與行為,在為適應生存的情形下,退縮、封鎖情感或複製成人難以預計的攻擊模式。有些很糟糕的教育理念會試圖以強迫的方式意圖壓抑兒童的情緒困擾與行為,逼迫他/她們不退縮或減少困擾成人的行為,然而這對早期嚴重受創的兒童是完全無用的行為,因為我們在面對成人不合理的壓迫與虐待,我們學會的是極端退縮或是極端抵抗(或兩者皆具),每一刻都必須在恐懼中求生。
成年的我已經脫離受虐的環境很久,但我一直受到這恐懼的循環所困擾。今天的我知道更多新的觀點,也建立了不同的新的關係,但有些內心深處的感覺還是讓我很痛苦,例如我隨時感覺到危險,無法感到安全;睡夢中有時會夢到無法擺脫的痛楚感與恐怖感,不是哭醒,就是痛醒;睡前難以入睡與睡醒時會感到不安,因為我童年時和性侵我的人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三年,還有生活中難以記數的各種問題,我和這些問題共處了三十年。

從好的一面來看,我今天仍在為生存而奮鬥,困難依然有,但我試圖找尋幫助與方法去面對,每當解決一個小困難時,我感覺到身上的重擔會減輕一點,即使只有一秒,我會感覺到我有從這些痛苦解脫與自由的可能,讓我有信心繼續面對自己。

在這個社會中,有許多不利的因素讓一個童年受虐的倖存者無法復原,例如對性的保守與封閉會讓性侵受害者感到難以述說自己的遭遇,例如鼓勵大眾投入快速而短暫、氾濫的消費娛樂,以減輕痛苦的感受,例如迴避問題的解決,以迴避、壓抑、轉移注意的方式面對困難與情緒,例如沒有能力幫助受害者,卻不斷歸咎受害者無能...,這些現象無助於我們面對自己的痛苦。我們必須去尋找更多、更深入的觀點來面對自己正在遭遇的問題。

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因為我正在這個循環之中,但我試圖抓緊眼前這一刻,即使它是痛苦的,我相信我會找到方法面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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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的父母 Narcissistic parent

2015年2月5日 星期四

甚麼是上癮 What Is Addiction?


看完覺得有很重要的訊息,雖然只有大方向。

有心力會再努力翻譯成中文。



What is Addiction?
“All the substances of abuse, whether they’re opiates or cocaine or anything else, they’re actually pain killers. Some of them specifically are painkillers. But physical pain and emotional pain, the suffering is experienced in the same part of the brain. So when people suffer emotional rejection, the same part of the brain will light up as if you stuck them with a knife. Eckhart Tolle says very nicely that addictions begin with pain and end with pain. So that all the addictions are attempts to soothe the pain. When I work with addictions, the first question is always, not why the addiction but why the pain. And what you find is emotional loss or a trauma.

所有物質的濫用,無論是鴉片、可卡因或任何其他東西,事實上它們就是舒緩痛苦,其中有些是專門的止痛劑。但物理上的痛苦與精神上的痛苦,在大腦上感應的是同一個區塊。所以當人們感受到被拋棄的痛苦時,大腦同一個區塊會產生反應,就如同你/妳被刀刺一般。Eckhart Tolle說得好,上癮始於痛苦,也終於痛苦。所以所有的上癮行為都是為了緩和痛苦。當我在醫治上癮者時,第一個問題永遠是,不是你/妳為何上癮,而是你/妳為何痛苦。而你/妳會發現答案是情感的失落或創傷。
In the case of the severe addicts as in the downtown Eastside here, there were every single one of them traumatized. There’s no women walking the streets here who have not been sexually abused, not even by accident. But you know, whether it’s a sex addiction, or internet, or a relationship, or shopping, or work addiction, these are all attempts to get away from distress.

Keith Richards, the Rolling Stones guitarist, who used to have a severe heroin addiction, as you know, said, “All the contortions we go through are just not to be ourselves for a few hours.” Why would somebody not want to be themselves? Because they’re in too much distress, in too much pain. So I don’t care what they tell you, about genetics or choices or any of that nonsense, it’s always about pain.
The Tibetan Book of Living and Dying, it’s got a wonderful line in it,
Whatever you do, don’t try and escape from your pain, but be with it.
西藏生死書裡有句精彩的文字:
無論你/妳怎麼做,不要試圖逃避你/妳的痛苦,而是面對它。

Because the attempt to escape from pain is what creates more pain, and that’s the reality of addiction. But the question is how can people be with their pain? Only if they sense some compassion from somebody. As another teacher says, only when compassion is present will people allow themselves to see the truth.

因為試圖逃避痛苦會製造更多痛苦,那就是上癮的真實面貌。但問題是人們該怎麼面對痛苦?只有當他/她們感應到某個人的愛與同情,如同另一位導師所說的,只有愛出現時,人們才會讓自己看清事實。
So addicted people need a compassionate present which will permit them to experience their pain without having to run away from it. And all the attempt to run away, it’s like another teacher says, the surest way to go to hell is to try to run away from hell. So you gotta be with that pain, you just have to be with it, but you have to have some support.
And we live in a society that, one way or the other is always about instant relief, quick satisfaction, distraction. In other words, we live in a culture that is based on, both economically and psychologically, on not supporting people to be with themselves. So its always the quick getaway. So its very difficult to deal with addictions in this society.

但我們活在一個快速慰藉、快速滿足及娛樂的社會裡。換言之,我們活在不支持人們面對自我的文化基礎上,無論是經濟學上的或心理學上的。所以永遠是快速逃離。所以在這個社會裡很難解決成癮行為。
It is a matter of, at some point finding a way of being with your pain, so that you can actually get to know what it’s really all about.”

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你/妳必須找到方法面對自己痛苦的方法,你/妳才能真正理解它真正的內涵。



“Not all addictions are rooted in abuse or trauma, but I do believe they can all be traced to painful experience. A hurt is at the centre of all addictive behaviours. It is present in the gambler, the Internet addict, the compulsive shopper and the workaholic. The wound may not be as deep and the ache not as excruciating, and it may even be entirely hidden—but it’s there. As we’ll see, the effects of early stress or adverse experiences directly shape both the psychology and the neurobiology of addiction in the brain.” 
― Gabor MatéIn the Realm of Hungry Ghosts: Close Encounters with Addiction

“The hardcore drug addicts that I treat, are, without exception, people who have had extraordinarily difficult lives. The commonality is childhood abuse. These people all enter life under extremely adverse circumstances. Not only did they not get what they need for healthy development; they actually got negative circumstances of neglect. I don’t have a single female patient in the Downtown Eastside of Vancouver who wasn’t sexually abused, for example, as were many of the men, or abused, neglected and abandoned serially, over and over again. That’s what sets up the brain biology of addiction. In other words, the addiction is related both psychologically, in terms of emotional pain relief, and neurobiological development to early adversity.” 
― Gabor Maté

“The greatest damage done by neglect, trauma or emotional loss is not the immediate pain they inflict but the long-term distortions they induce in the way a developing child will continue to interpret the world and her situation in it. All too often these ill-conditioned implicit beliefs become self-fulfilling prophecies in our lives. We create meanings from our unconscious interpretation of early events, and then we forge our present experiences from the meaning we’ve created. Unwittingly, we write the story of our future from narratives based on the past...Mindful awareness can bring into consciousness those hidden, past-based perspectives so that they no longer frame our worldview.’Choice begins the moment you disidentify from the mind and its conditioned patterns, the moment you become present…Until you reach that point, you are unconscious.’ …In present awareness we are liberated from the past.” 
― Gabor MatéIn the Realm of Hungry Ghosts: Close Encounters with Addiction

“Being cut off from our own natural self-compassion is one of the greatest impairments we can suffer. Along with our ability to feel our own pain go our best hopes for healing, dignity and love. What seems nonadapative and self-harming in the present was, at some point in our lives, an adaptation to help us endure what we then had to go through. If people are addicted to self-soothing behaviours, it's only because in their formative years they did not receive the soothing they needed. Such understanding helps delete toxic self-judgment on the past and supports responsibility for the now. Hence the need for compassionate self-inquiry.” 
― Gabor MatéIn the Realm of Hungry Ghosts: Close Encounters with Addiction

“It’s a subtle thing, freedom. It takes effort; it takes attention and focus to not act something like an automaton. Although we do have freedom, we exercise it only when we strive for awareness, when we are conscious not just of the content of the mind but also of the mind itself as a process.’
We may say, then, that in the world of the psyche, freedom is a relative concept: the power to choose exists only when our automatic mechanisms are subject to those brain systems that are able to maintain conscious awareness. A person experiences greater or less freedom from one situation to the next, from one interaction to the next, from one moment to the next. Anyone whose automatic brain mechanisms habitually run in overdrive has diminished capacity for free decision making, especially if the parts of the brain that facilitate conscious choice are impaired or underdeveloped.” 
― Gabor MatéIn the Realm of Hungry Ghosts: Close Encounters with Addiction


2015年1月12日 星期一

感覺

感覺是我們在知識與其他能力尚未建立之前,就已經充分存在的能力。透過感官,我們產生各種感覺,以及留下這些感覺的回憶。我們隨時在生產感覺,這可以說是我們人生中最珍貴,也最容易被忽略的產物。而一個經歷童年性侵與虐待的倖存者而言,他/她必然產生許多痛苦的感覺。

一般人很難想像,一個身體與心靈尚在成長的兒童,要怎麼渡過殘酷的虐待,並且活下來。確實有些人活下來了,有些兒童活不下來(這也是我們這個社會必須積極保護兒童的原因)。一個正在受害的兒童必須以各種極端的策略,帶著勇氣與智慧活下來,並且慢慢遠離那些讓他/她感到危險的情境。倖存者會帶著許多痛苦以及許多一般人難以理解的感覺活著。由於虐待常在成長中伴隨著孤立、忽視與歧視等現象,一個倖存者常學會去壓抑、隱藏那些痛苦的感覺與回憶,有時會進一步去否定、偽裝、遺忘這些感覺與回憶。

壓抑、隱藏這些痛苦的感覺,是我們在成長中孤立無援時所衍生的生存策略,那是非常時期所使用的非常方法。但一個正常的感覺,是應該得到釋放的。例如悲傷時我們需要流淚、憤怒時需要發洩、痛苦時需要陪伴。但必須再說一次,一般人是很難理解一個受虐的兒童在成長歷程裡是沒有這些幫助的,受虐的兒童甚至會因為表達情緒而遭受更多的虐待,所以一個倖存者對表達感覺與情緒是和危險的回憶緊密相連的。許多的受虐者必須等到他/她真的感到安全時,才能將這些感覺與回憶慢慢說出來。有時是成年以後,十幾年之後,甚至三十年,每個人條件差異很大,但若能越早得到幫助,則能越早開始處理這些令人痛苦的感覺與回憶。

許多文化與教養,常強調在壓抑、轉移或忽略小孩子感覺的產生,讓小孩獨自面對許多無所適從的感覺,卻學不會處理感覺的方法。而這只是一般的狀況。受虐的小孩必許忍受許多非人性的對待,並且常常處在被遺棄、忽略的痛苦之中。一個倖存者必須重新學習不再壓抑感覺,並且學會表達感覺,一步步的,讓感覺像水一樣,從身體裡流溢出來。這個過程裡,妳/你會感到非常的不適與不安,因為過去這些感覺一直都是與危險畫上等號的。引用《哭泣的小王子》裡的一句話:「感覺不會殺死人,但沒有感覺卻讓人活的像行屍走肉一樣。」復原得其中一個歷程,就是取回能自然感受的能力。

倖存者必須學會尋找讓自己感到安全的環境去釋放感覺,更好的話,能有朋友的陪伴。但沒有朋友會讀心術,你/妳必須說出自己正在經歷甚麼樣的痛苦與感受,並且希望得到甚麼樣的幫助與陪伴。不要對妳/你的夥伴要求太高,一般人不容易理解我們的經歷,但他/她們還是會給予很大的幫助與陪伴。有時某種策略或相處無法成功,沒關係,就再試另一種,一樣一樣慢慢嘗試,你/妳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探索所有的感覺。陪伴者也許可以記在心裡的是,妳/你陪伴的朋友曾經經歷了危險的處境,並且留下了創傷,但他/她以勇氣與意志活了下來,再度揭露這些感覺與回憶,倖存者會感到極端的不適與不安全,但這是復原的歷程,有妳/你的接納、陪伴與理解,他/她會復原得更快、更好。至於要做甚麼,或該怎麼做,你/妳們必須有耐心慢慢理解與探索。在大部份的時間裡,倖存者是最了解自己需求的人(有疑惑,就提出來與朋友討論),而陪伴者的存在就已經發揮了有效的療癒功能,見證、陪伴倖存者經歷復原,最主要的還是耐心與接納。

2015年1月4日 星期日

受害者可能的困境

為了幫助自己走出受害的情境,有些話必須重複以不同的方式和角度再次解釋與說明。無論是傾訴或是聆聽,都是復原歷程裡重要的一部分。

童年遭受性侵的受害者常因長期處在受害情境中,並被身邊的加害人與成人持續的忽略、扭曲其受害的情況,在這種結構下年幼的受害人可能會覺得,說出自身受害的處遇與感受是不被接納且會被視為排斥的對象,受害者會進一步封鎖自己,並再次確認處於沉默與被害的位置才是安全的。受害的兒童常會選擇獨自承受,直到無法負荷為止。

在這種條件之下,受害的兒童身上會出現特殊的處境:說出自己受害的情況似乎比起受害本身更為致命、更令人害怕,相反的,只要保持沉默或持續被侵害的情況,就不會使身邊的人感到不安或反感。受害的兒童會感覺自己身上帶著一顆炸彈,必須小心翼翼,才不會被當作災害的來源。但發生在他/她們身上的,是成人施加在他/她們身上極端殘酷且扭曲的行為,這些行為所帶給他/她們的痛苦感受被禁止表達、釋放(並常會被加害者孤立、忽略或意圖扭曲為正常,或扭曲為這是受害兒童應得的待遇),兒童在這種嚴苛的生存環境裡,會將這些非人性的對待混淆為自己的一部分,將成人的錯誤歸咎於自己的錯誤,並帶著這種信念長大、成人。

在幫助一個兒童虐待下的倖存者時,理解及全然的接納他/她們的處境是最重要的事情。一般人在談論性或痛苦的感受時,會自動產生迴避或轉移注意的反應,或被述說者的情緒所感染,而出現否定或恐懼的情緒。述說的倖存者會喚起過去受害情況遭受忽視與扭曲的回憶,而再次回到受害的感覺裡,並再度肯定這一切是自己引起的。這是受害者會遭遇的其中一種主要的困境(事實上,聆聽者並不一定要做出甚麼反應,光是陪伴與聆聽就會發揮療癒的效果)。

另一種困境是,無論是童年的受害者或成年後的倖存者,都會感覺到說出自己真實遭受性侵的處遇及感受會造成家庭的混亂、不和諧(可能來自各種原因:觀念上的保守,或父母或家庭的長輩本身就是侵害者,或為保持和諧家庭假象對受害的兒童保持忽略與沉默),似乎會背叛了家庭或家庭的象徵與價值。但無論是受害者或倖存者,妳/你都應該知道:妳/你並沒有背叛任何人或價值,說出自己真實的遭遇和感受不是背叛,真正背叛人性的,是那些施加虐待於你/妳身上的加害者及意圖掩蓋、忽略事實的成人,他們才是真正瘋狂的人,而不是妳/你。

在《哭泣的小王子》裡,作者引用了電影裡的一句話,形容這種情況:「如果失火了,而我叫了消防隊,我背叛了誰?火嗎?」一個長期忽略兒童保護的家庭,就像一個著火的家庭,而那火焰長期在傷害家庭裡的每一個人。說出事實與感受,就是在撲滅那曾經傷害過你/妳的火焰,而妳/你並不是那火焰,妳/你是被火焰傷害的人,你/妳有勇氣打破沉默,終結受害的循環,你/妳有權利得到理解與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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